《青衣女》——灯下秘话
独坐幽篁里……墙头忽而传来吟哦之声。应先生停了弹奏，循声望去，有一青衣女坐于墙头，粉面含笑。只清秀之姿，却见之难忘。
此处乃是应府别院，闲时少有人访，况乎女子。
“何敢无礼，速去。”应先生自诩君子，见不得女子这般孟浪。青衣女敛容，落地而去。
皇城六月，夜雨潺潺，竹帘外，银珠迸溅，滚落夏草间，聚为鉴，聚为池。
牗边轻叩，应先生推窗探头去瞧，一株红莲正躺在窗子下头。他伸手将它拾起。
仍旧薄雨绵绵，乌轮已是多日不见，红莲也要开败了。青衣女撑了柄油纸伞，从月拱门处走进来。应先生瞧不清那人眉眼，耳畔珠坠温润如辉，随那莲步晃晃悠悠。
“娘子究竟是何人？”应先生开口，终究不再是赶她离去的冷言冷语。
“先生可喜爱那夏荷？”青衣女纤指轻拂，枯朽花瓣终是落了。黛眉微蹙。
先生不答话，又去捡了棋子摆弄。她走到案前，捉了笔，给那幅字添了几笔。
梦里不知身是客，一晌贪欢。
片刻，她撑了伞又循原路回去了。
“先生记不记得滁州？”
应先生立于书架前，半晌才想起这回事。哦……是了，那是六七年前的事罢，竟过去这样久了。
那时，她不过豆蔻年华，父亲也尚在身畔，还未身陨沙场。而她也未踏上那样一条不归路。她记着滁州城外，芙蕖盛开，碧叶连天，一只木舟荡入无人深处。
清俊佳公子乘舟而行，并未留意绿叶掩映中，那灿若星子的杏眸。
“我与先生，本该有一世姻缘。”可惜终是错过了。
一步错，步步错。
“我是您侄儿妾室，只是，去岁寒冬，我死在应府白梅池里。”她眸中噙着泪，久久不肯落下，“我已是他人妇，怎敢肖想您呢。”
应先生映着烛光，怔怔地望向她，心底竟涌起一阵刺痛。
芙蕖开尽了，她亦不再来访。或许是去往生了罢。她逗留人世已经够久了。不该再……
不该什么？应先生捻住棋子愣在当场。
那年盂兰节，应先生不禁想，倘若她还在，见着这尘世繁华会如何呢？她亦喜爱那如星如月的明灯么？会……那般欢喜么？想着，清丽笑容似乎近在眼前了。
他提了灯，同长随到城外去。
若不能亲眼得见，便叫他为她寄去一缕光。
应先生点起一盏灯，瞧着它升到夜空中去，升到九霄之外，她所在之地。
城内，灯火如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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